浙江24小时-钱江晚报记者陈淡宁/文朱江峰/摄
“无定河大理川，书匠们不知唱过这里多少篇，一道道峁梁一道道川，尽唱咱苦来没唱出甜。看今天，一道道峁梁翠绿成片，一道道河川变了水田……老汉们看直了眼，这还是不是那一道道峁梁一道道川……”
年5月10日下午2点，绍兴市文化馆百姓剧场里座无虚席。舞台上,两个演员头戴羊肚巾，身穿白坎肩，拨起三弦的同时，手上戴着的麻喳喳（一串小木板）和腿上绑着的响板，也响得热闹，虽然台上只有两人，但热闹程度堪比千军万马，一股子来自黄土高坡的“地气”扑面而来。
陕北说书
这个节目叫做陕北说书，表演者是来自陕西的曲艺演员熊竹英、孙占东。就在不久前，他们带着这个名为《一道道峁梁一道道川的》节目登上了今年央视五一戏曲晚会的舞台。
而在今天，他们用这个节目拉开了第二届“中国浙江·全国曲艺传承发展论坛及观摩交流展演”暨“中国浙江（绍兴）·全国曲艺小书（弹词、走书）传承发展论坛及观摩交流展演”活动的大幕。
全国曲艺传承人将在历史文化名城绍兴呈现七台精彩的演出，全面展示全国曲艺小书的保护成果。
苏州评弹不是一个东西？大书小书怎么分
“中国浙江·全国曲艺传承发展论坛及观摩交流展演”，是一项浙江省文化厅联合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开展的为期5年的战略性协作活动。
大家可能还记得，去年在杭州，也是这个时候，以曲艺大书（评书评话）为内容的首届活动举办地热热闹闹，展演单元还请来了评书名家田连元、刘兰芳，让许多从小听广播评书，看电视评书的观众，圆了一个“看现场”的梦。
去年论坛展演时的田连元（资料图）
去年论坛展演时的刘兰芳（资料图）
这就跟年轻时追星买了多年专辑，长大攒够了钱终于去听了一场现场演唱会的感动是一样的。
而今年第二届的主题，则是曲艺小书（弹词、走书）。
说到这里一定有读者会问，这个曲艺“大书”和“小书”是怎么区分的呢？
一个简单的判断方法是：“大书”只说不唱，“小书”唱白相间。
还有一个判断的方法，就是从“书”的内容：如果是帝王将相，战争兴废内容的，基本都是“大书”，而如果是才子佳人，儿女情长故事的，则是“小书”。
举个简单的例子，大家常说的“苏州评弹”，其实是“苏州评话”与“苏州弹词”的合称，而其中，由于评话是没有吟唱的，因此属于“大书”，而大家印象中抱琵琶，弹弦子的，是属于“小书”的“苏州弹词”。
苏州弹词《武松·大郎做亲》金丽生、盛小云
这种区分方法要从宋代说起，我们现在讲的“说书”，其实是来自于一种盛行于唐宋时期的，叫做“说话”的民间艺术。这种艺术发展到南宋时期，由于所说内容和表演风格的日益丰富完善，呈现出流派纷纭的局面，说话艺人不仅人数多，而且分工细致，并逐渐出现了“说话四家”的区分。《梦粱录》卷二十《小说讲经史》里就记载：“说话者谓之舌辩，虽有四家数，各有门庭……”
这“四家”指的是“小说”、“说经”、“讲史”和“合生”四种曲艺表演形式。其中“说经”主要讲说的是佛教经典与人物故事，也有民间参禅悟道的内容题材；而“合生”又作“合笙”，解释有很多，比较常见的一种是指由主人命题，艺人即兴吟诗作词，以显示艺人的才智敏捷，有点类似于现在所说的freestyle。根据《夷坚志支乙》卷六《合生诗词》的记载说：“江浙间路岐伶女，有慧黠知文墨能于席上指物题咏应命辄成者，谓之合生；其滑稽含玩讽者，谓之乔合生。盖京都遗风也。”
“讲史”就比较接近于我们现在说的“大书”了，以讲前代的史书文传，朝代更迭，战争兴废的内容为主，这类的内容一般篇幅较长，所以为了讲述的方便，讲史人会根据内容进行分卷，渐渐的就变成了章回小说的回目；而与现在“小书”相近的“小说”，则是这四家里最兴盛的一家，小说的篇幅都比较短，题材也十分广泛据宋人罗烨《醉翁谈录·小说开辟》记载，小说的话本题材分类：“有灵怪、烟粉，奇传、公案，兼朴刀、杆棒、妖术、神仙。”等等，不过，不管什么题材，或多或少都会往爱情故事，或者公案故事上引，用现在的观点去看，那就是“偶像剧”和“社会新闻”永远是最能调动起大家兴趣的话题。而除此之外，小说之所以兴盛的另一个原因是，有许多故事取材于当时的社会生活，与现实联系紧密，因此深受老百姓的喜爱。而如今回头去看宋元的那些话本，你依然能从那些口语化的叙事，市井化的谈吐里，想象出当时说书人的种种姿态。
当然，想象不出也没关系，当代的曲艺演员也依然一以贯之地将这些老底子的风致传习了下来。比如这次要在“名家专场”登场的，绍兴莲花落演员，中国曲艺家协会副主席翁仁康。
唱莲花落的翁仁康（资料图）
因为在电视里用方言说新闻，翁仁康深受本地观众的喜爱。而之所以能用方言将新闻说得生动有趣，这和翁仁康多年的曲艺经历和功底有关：“现在大家都看习惯了的方言新闻播报，本身就是一种曲艺。曲艺这个东西，特别是‘小书’，最初就是走街串巷地讲故事，说新闻。比方说杭州小热昏，就是在卖梨膏糖之前唱的那么一段。那你要吸引大家围过来，肯定要把故事讲生动，唱好听，那才有人来嘛。那怎么讲得好听呢？就是要和听众心贴着心啊。你要用他的视角去看事情，想事情，这跟我们现在说新闻的时候评论两句其实是一个道理。”
记者采访过翁仁康很多次，而在这个很多次里，又有很多次，当记者敲门走进翁仁康的办公室时，都会看见他拿着笔圈圈画画地在书写、或者修改莲花落的话本。
而另外的很多次，记者是在乡村基层的演出或采风中看到他的。
三十余年下来，翁仁康依然喜欢去“一线”收集故事，也依然喜欢去“一线”讲故事。
“任何一门艺术发展都是要扬长避短。”翁仁康说，“曲艺是民间艺术，乡村基层是我们的‘长’，和观众走得越近，就是我们的‘长’。我们是语言艺术，我们的节目也是最贴合当下人们的生活状态，你看看任何一台大型晚会，出彩的节目，总归少不了曲艺的。”
记者记得去年7月，翁仁康连任中国曲协副主席时，他对记者说：“假如中国曲协副主席和莲花落演员中我只能挑一个，那我一定是选莲花落演员。”
这不是一句空口白话，今年年初，省文化厅主办的浙江省属院团新年演出季，特邀了翁仁康加入做了“莲花落”专场，而最终的票房数据显示，翁仁康的莲花落专场票房排在首位，并且在新春演出季平均上座率70%的情况下，莲花落专场的上座率高达90%。
这些传承传统的人，比谁都关心现代生活
既然是交流，除了名家，自然也要有新秀。
既然是传承，除了前辈，自然也要有新人。
在昨天的这场开幕式正式开始前，有一段结合了江南小调的开场曲，十几位参加本届展演的曲艺演员们穿着自己的演出服，以类似串烧的方式，展示了自己地方曲艺的唱腔。
但在这些或着长衫，或穿旗袍的演员们中，一位穿着T恤的年轻演员显得画风很不同。
他是杭州滑稽艺术剧院的演员朱贺镭。
记者问他为什么这么穿，他告诉记者，是导演让他这么穿的，尽管画风另类，但却能展现出传承新人的现代面貌。
记者在5月12日的“新秀展示”场节目单上，看到了朱贺镭的名字。在这次的交流活动中，他要表演的是杭州评词《白蛇传选回》。
贺镭演出杭州评词《白蛇传》（资料图）
而事实上，就在上个月，他才刚完成了一台杭州评词的专场汇报演出。当时说的就是《白蛇传》。然而4年前，学滑稽戏出身的贺镭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杭州评词”门外汉。基本是被单位领导“拎”到“杭州评词”的师门前的。
杭州评词，是清末逐渐形成，流行于杭州及周边区域，以杭州话语自拉自说自唱的单人评说性弹词类曲艺品种。初以“文书”相称，清中叶开始兴旺。其长篇传统书目基本都发生于杭州，因此个中情节、细节特别详尽，有别于其他曲种和戏曲的演出本，充满了杭州的本地特色。年，“杭州评词”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年，胡正华被评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年，杭州滑稽艺术剧院成为“杭州评词”的保护单位。但随着胡正华、郭月英二位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的逝世，杭州评词的传承变得异常艰难。而正是在这个传承艰难的年，贺镭被单位指定为杭州评词的青年传承人。
年12月，杭滑举行非遗传承拜师仪式时，全团8个非遗项目传人都面向各自的师父拜师学艺，只有贺镭的面前没有老师。
所幸的是，经人指点，贺镭找到了浙江省非遗保护协会副会长、曲艺专委会主任马来法。
马来法与贺镭（资料图）
马来法曾经说过杭州评话，而在杭州，评话和评词是“两评不分家”。于是在马来法的指导下，年贺镭一边开始参与整理编写杭州评词《白蛇传》，另一边又在汪谊华、王与昌等杭剧传承人的帮助下猛练唱功。到了年，杭州评词《白蛇传》第一回《断桥初相会》与观众见面，收获无数好评。乘着这股打铁趁热的气势，年，第二回《许仙成亲》也成功上演，紧接着又过一年，第三回《许仙被捕》也登台演出。
今年，为了进一步磨练自己的舞台经验，贺镭还进到了书场里，进行了“实习演出”。
书场实习演出的贺镭（资料图）
然而即使是登台多次的贺镭，起初去书场时，竟然因为不敢进去，硬是在门口晃了10分钟。“书场的氛围与我所熟悉的剧场不同，里边的书客和剧场的观众更不同。书场里的书客，就是专门听书的。如果书说得不好，书客是不要听的，非常现实。”而这个位于朝晖的书场里，都是听了50年左右的老听客，资格相当老，耳朵也很挑剔。在几位老先生的捧场与鼓励下，贺镭忐忑地登台，感觉第一天的演出效果还不错。但令他兴奋的，是第二天，在进入书场演出前，一位老书客走到贺镭身边，叫了他一声“贺镭先生”：“我当时汗毛就竖起了。要知道，说书人的尊称就是‘先生’，我从没想过，第一次进书场演出，就能得了这个称呼，这真的是对我莫大的鼓励。”贺镭说。
贺镭说有一个观点，是他从“马老”马来法那里继承来的：观众到书场里面来听书。如果说得跟电视里或者书里文本几乎差不多，那他就没有来听你说书的必要了。同样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如何说出新意，如何说出现代也说得通的逻辑，以及杭州评词本身所具有的杭州本地特色，就是新一代的说书人要做的事。
也因此你会在贺镭的《白蛇传》里，听到在别的文本里租一条小船的白娘子，在这里租的是一条游湖的画舫；你也会听到赤脚大仙在新老神仙聚会时遇上了之前没见过的神仙，寒暄时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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