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的文章里，有和大家提到过我毕业之后在一家文物修复公司工作过几年，后来迫于种种原因离开了，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十分可惜，不过认真反思一下，古书画修复这个行当，可能天生就不是很适合以公司的模式来运行。
?不得不说，我离职的那家公司一开始的想法是很好的，由上海交通大学海派文化研究所牵头，把上海博物馆的退休专家几乎“一网打尽”，聘请到公司做为顾问，然后由专家做为担保人，招聘年轻修复师以员工身份进入公司工作学习。
初期的业务由专家介绍，一方面保障公司的运转，一方面培养年轻修复师。同时因为古书画修复的特殊性，出于安全的考虑，年轻修复师都是专家的学徒或是亲属，这也从另一方面提高了专家往公司介绍业务的积极性。
后期，当我们这些学徒的手艺渐渐纯熟，公司也尝试通过购入需修复的价值较高的书画，修复后出手的途径来增加营收。
?听起来是不是都挺合理的？但有两个致命的问题无法处理，最后使得很多计划完全无法实施。
1：公司对于专家没有任何有效的约束力。
2：修复师不需要依赖公司平台就可以承接业务。
先说第一条，由于公司聘请的顾问都是从博物馆等单位退休的，所以并不是通常的雇佣关系，专家们拥有足够的资历和社会地位，基本不缺钱，以我的恩师为例，他的退休工资杂七杂八加一起，一个月收入五位数，对于公司支付的两千块顾问费实在谈不上多心动。专家们对于公司“无欲则刚”，这也就使得公司处于一个相对弱势的地位，无法强行要求专家们做出业绩，而公司自身又没有太多的业务资源，在一开始，专家们的新鲜感还在，愿意往公司介绍业务，但等业务真的来了，利益的分配又成了问题，公司方和专家方都认为自己应该拿大头，最后的结果就是专家不愿意往公司介绍业务了。
偏偏公司还不能得罪这些老师傅，书画修复实在不是一个大圈子，即使不往公司介绍业务，也不能让这些在行业里拥有巨大话语权的人说公司的坏话。设身处地地思考，这个问题真的挺无解。
?公司的顾问团队，这还不是全部
但相较于第二个问题，前面那都不叫事儿，这个问题不仅仅存在于古书画修复行业，而是普遍地存在于工艺行业。在我的观察中，对于从业者个人综合素质要求越高的行当，越难以公司的形式生存。简单来说，就是我在不在你公司干，都不影响我接活。
大家可以去观察一下，同样是手工艺，生产的流程差别是非常大的，我们以对工具依赖度的高低和对个人技术依赖度的高低画出四个象限。
?咱们一个个来看，第一象限的玉雕和陶瓷，一方面，它们都要求从业者有较高的艺术审美和熟练的技术，同时大型的玉石切割机械和窑炉是普通人很难拥有的，所以把它们分在对个人技术高依赖，同时对于工具高依赖的一档。
?第二象限我列出了古书画修复和核雕，和第一象限的区别在于他们所使用的工具比较简单，用我以前一个老师的话来说：工具都是一些土工具。对于这个象限来说，人是更重要的因素。
?第三象限，无论是工具还是操作人员，可替代性都较强，普通人经过简单的培训就能熟练工作，同时生产工具也相对简单，能够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生产。
?最后的第四象限，属于有门槛但技术含量不高的品类，更重要的生产资料是各种器械，对于工人的个人技术要求不算很高。
?从生产企业的规模来说，在这四个象限中，四最大，二最小，一、三两者差不多同时介于二、四之间。
这反应了什么？反应出了个人对于平台的依赖程度，例如第四象限，个人是很难进行生产的，一、三象限可以个人生产，但比较辛苦和艰难，而第二象限，生产本来就是依赖于个人，有没有公司或平台对其影响并不大。
另一方面，第二象限的工种客户往往认准的是人而不是公司，第四象限是只认产品不认人，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第二象限常见个人工作室，而第四象限一般可以看到“厂”这样的组织。
说回之前的公司，我在里面呆了六年，其间有过人员的流动，当出现修复师离职的时候，他对接的客户就一起不见了，这对于公司的伤害是很大的，但这又是一个无法避免的死结，不同于书画装裱，古书画修复是没有固定流程的，很多工序是需要和客户直接沟通的，所以客户对于公司并没有什么忠诚度。
如果是其他行业，或许情况还没有这么糟糕，业务无法甩开公司自行由业务员完成，但咱们这行确实很特殊。
而当这两个致命的问题一结合，老专家们发现，完全可以撇开公司自己带着学生干，所谓“活在手，跟我走～”
到了这时候，公司的处境就份外艰难了。
?在我离职之后，曾经反复地思考为什么事情会一步步的发展到了今天，又有什么方法可以扭转局面，最后觉得问题的症结在于公司本身没有足够的业务，从一开始就想着靠专家们介绍，却忽略了专家凭什么要把业务介绍给你。
尤记得年的夏天，那时的我看着人才济济的公司，不由发出兵强马壮的感慨和对未来的殷切期待，到今天，我开始明白很多时候，组织的利益和组织里的个人的利益往往是不兼容的，所以如果有想投身古书画修复行业的老板有幸看到这篇文章，希望你三思而后行，如果要谢，就感谢我的前任老板，他用真金白银为你趟出了这一条布满坑洼的小路～
?就是董是就